古代是三教，儒释道；现在是新三教，社会主义文化、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。新三教，现在要慢慢地融合，融合好了以后，就变成一个新的主流了，现在还没有形成。现在在每一种教里面，还有一些人有排他心理，还看不到吸收对方的好处，比如还有一些左的，搞马列的人，看不起中华文化，还是老思想，甚至对西方也有排斥。但是这里面也面临着一个危险，杜维明先生也谈到这个问题，我们所担心的是，新三教融合的过程不要把不好的融合到一块，要融合好的东西，首先得发挥各自的优势。比如日本，他的传统文化很弱了，到日本去看，表面上的东西多，精华的东西少，其实他们在侵华战争时期就丢了很多，他要是有的话，怎么会搞法西斯主义。日本学西方，但是西方又不承认它。现在日本的文化很发达，但是开明的日本学者就和我们讲，它们自己的文化现在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地位，回归亚洲，它又不想回归；进入西方，人家又不承认它。它就找不到归宿了，在东西方之间。所以，文化的融合需要发挥各自的优势，不能把优秀的东西弄丢了。

    中国文化是处在多种文化的交汇之处，做得好，将来可以成为一种文化的大集成。但是我们也不能着急，这需要几代人的努力，我认为至少需要八九十年。这就要看会不会出现大的学者，有创造力的学者，因为中国现在宗派多、学派少，中国要鼓励学派。中国在过去耽误了一批人的教育，新一代的人又不重视国学，你说冯友兰为什么成就大？冯友兰从小就有国学训练，人得有这样的条件，才会出大家。我希望青年一辈，能出几个大家。我是先天不足，后天弥补，只是在家里写几本书。

    《儒风大家》：我们知道，在民间基督教、佛教等宗教发展也很快，现在已经呈现出一种多元化的信仰趋势，这种趋势是否会发展下去？

    牟钟鉴：必然是。用行政的手段去阻止，这是不可能的。而且本身信仰多元化是一个良性的东西，越多越好，少了不好，少了就容易搞文化沙文主义，多了，大家选择范围多，个人自由度比较大，你这不行，我就选择别的宗教。而且信仰、思想本身就是一个可以自由选择的人权，交通规则你不能自己选，但是信仰你可以自己选。

    《儒风大家》：您是知名的宗教研究者，您认为从政治气候上讲，世界五大宗教，下一步的发展趋势会是什么样的？

    牟钟鉴： 世界性的宗教大宗师不容易出现，现在宗教领袖的培养是个极大的问题，大家也在探讨。现在想培养世界性的大宗师，需要给他搭建好的平台，他必须能为各方接受，必须得到民众的拥护。

    世界的宗教都离不开市场经济，用市场经济做基础，但是又不能过度的商业化。宗教产业化的目的是用收入来获得自己的发展，而不是为了赚钱。现在有假和尚，他披着袈裟敛钱，但是佛陀说，遇到这种和尚尊敬那身袈裟就是了，万不可说僧人的过恶，佛陀在经典中说这是法运的问题。

    中国文化极为开放，保守是一个支流。你看，佛教，是我们请进来的，万里迢迢请进来的。到近现代，中国落后了，《毛泽东选集》中就讲，要向西方去寻找真理，有的学欧美的资本主义，有的学以苏联为首的马列主义，改革开放之后，中国向西方普遍地学习它优秀的文化知识，学习它的企业管理，学习它的哲学，哪有像我们这么开放的国家？

    我觉得亚洲能这么快速的发展，与中国传统文化大面积的普及、中国人的自强不息和厚德载物是分不开的。中国之所以发展快，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中国人不甘落后，虽然落后了，但是却懂得奋起直追，这样一种奋斗精神，越挫越勇，越失败就要越自强。经历了文革之后，我们一定要迎头赶上。

    还有一个就是勇，拿过来直接就用，西方先进的技术、先进的管理，拿过来就用，至于好不好，对不对，我们暂时不去管它，里面那些不合理的因素，我们在用的过程中，就自觉的剔除了。社会主义好，但是贫穷不是社会主义。你不但要站起来，还要挺直腰板，还得富起来。改革开放要感谢邓小平，但其本质还是中国文化。

    传统文化，并不是我们什么都好；但西方思想有好的，也有不好的，英国是老牌资本主义国家，我到英国发现它的办事效率远远不如我们，它的卫生医疗也不好。咱们中国也有很多可贵的地方。所以中国文化要有自信，一定要有自信心！但是文化自觉不能过分，以前是欧洲崛起，现在是中国崛起，崛起不要过分，不能大国沙文主义。“各美其美”每个民族都有自己优秀的民族文化，有一段时间我们是做不到“各美其美”；“美人之美”，西方这一点要好好去做，你不能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给别人；最终“美美与共，天下大同”。

    《儒风大家》：最近天灾人祸很多，您觉得靠提高人的觉悟水平能解决环境污染的问题吗？

    牟钟鉴：能，但是很难，人都急功近利，到处是急功近利。历史的发展有一个惯性，西方也停不下来，他明知道不好，也停不下来。人类这个动物，确实缺点很多，“性善说”是说好的一方面，“性恶说”是说坏的一面，我是善恶合一，人性中有善有恶，需要引导到好的方面去。一些坏的东西爆发出来，那是人欲横流，思想家很忧虑这些。所以对于过去的东西，不要轻易抛弃，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容易看清楚的，精华糟粕也不是那么容易看清楚的，一些好的东西，在当代可能看不出来，慢慢发展下去就会发现它的价值。所以对于这些东西，先不要破坏，先保留下来，有些东西一旦破坏了，就没法恢复了。

    儒家文化一个是主干，一个是底色，我觉得这个底色谁都抹不掉。所以咱们党的文件里，专门有人研究，党的文件里有大量的儒家词汇，这是底色。

    美国是基督教底色，每个民族都有他的民族底色。儒家的地位，它就代表中国文化，中国文化不是一家，有老子、有佛教，儒道释，在一定的历史时期里，儒家是主干。做传统文化传播，躲不开孔子。

    改革开放后，各种文化基本都进来了，人们各种文化都尝了尝，有好的有坏的，结果发现还是我们自己的文化好。我讲学到处都受到欢迎，为什么？并不是我讲得好，而是对中国文化有一种回归，对中国文化有一种亲近感，重新走进自己的文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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